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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爱情之外

  • 作者: 深秋叶萧萧
  • 来源: 古榕树下
  • 发表于2005-02-27
  • 阅读1797





  • 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哈林《春泥》

      一

      1997年,我在成为阮飞三个月零七天的新娘后,继而成了一个人见犹怜的新寡。从来不信宿命,却不得不向命运低下头颅。原来,命运是个圆圈,任凭我们拼足力气绕来绕去总也绕不出那个前生就已布好的局。

      那一年。我正值十八芳龄,是人生当中最美的青春韶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农村,是我的家乡。那里淳朴多情的山水孕育我长大,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山丹丹花娇艳翠滴。

      在家乡那个贫穷的山村,如果是女孩,一般的家境其受教育的权利往往到小学毕业已是奢侈。如果是男孩,自是举家供奉其上学穿戴自不必说。我很幸运的读到了初中二年级,后来由于家里添了弟弟妹妹,亦因家境贫困已无力负担学费而不得不辍学回家,照顾弟妹,耕种、放牛,便成了我日日必须完成的作业。

      当时的我,对于父母亲让我读到了初二再弃学归田,虽然我对上学有着那么深的渴慕,但我的心里仍然存有万般感激而无半点怨恨。因为,能够读到初二的女孩在十八里乡村基本上是没有的了。我应该时刻怀有一颗感恩的心对待父母。家乡是那么贫穷啊,而那唯一的可变卖成血汗钱的五谷杂粮又是那么不值钱。

      过了三四年,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四乡八里的媒婆就开始上门说亲了。和我相同的伙伴们几乎是被安排着这样的命运,嫁夫生子、煮饭洗衣、耕田种地。一辈子就那样无声无息,像那日日升起的炊烟一样了无生机的重复着年复一年的枯燥与平淡。

      而我常常幻想,或许有一个山外的男子某一天骑着马来到这个村庄,对着正在河边洗衣的我说,姑娘,跟我走吧,做我的妻子。然后我乘上他的骏马,向天边向遥远的王国奔驰而去……

      山里的天空是蔚蓝蔚蓝的。每当我神飞天外幻想着自己的奇遇时,明晃晃的太阳光总会刺痛我的眼。那么不现实。我笑着对自己说,哪里有什么山外的世界,那些都是骗人的啊。

      母亲说在我小的时候,有一回一位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给我占卜相命。在仔细的掐算生辰八字之后惊呼此女不得了。吓得未曾见过世面的父母亲闻听此言面如灰土,忙小心翼翼问是如何不了。那先生说,此女命犯七煞,有克夫之相啊。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农村,养个女孩本已是迫不得已,用乡里的话说就是给别人家养人,是将要泼出去的水,如果嫁不出去就等于十足的赔钱货。有着克夫之命的女孩谁还敢娶呀?转眼我就十八了。按照当时的规矩,满了十八岁还嫁不出去的女孩是要被取消户粮的,并且连同全户人家都要受到邻里村人的冷眼与讽刺。

      是故,1997的夏天,远房的姨妈回乡省亲时,听说我的事情之后,十分坚决地将我带到了城里H市。我的克夫之命就仿佛是一个烙印烙在我的身上,在家乡是不可能有人家会娶我的了。只好随了父母的意和远房的姨妈来到了H市。不久,姨妈便把我嫁给了阮飞——姨妈同事的一位好友,生意上常有一些往来。阮飞也非常大方的给了姨妈5000元让其带回乡下以作聘礼,一辈子在农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父母笑逐颜开,就如同次品货却卖出了上等货的好价钱一般乐不可支,比过年都还开心,激动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我那可怜的父母亲啊。

                     

      1997年,我第一次进城。第一次看到桌子那么大的彩电,知道了香港回归,知道了安尔乐卫生巾。还知道了好多好多。城里的人都穿得花枝招展,城里的车子房子都那么漂亮。总之,这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呀,那么精彩。

      秋天里,满街飘满了梧桐树叶,城市开始有了飒飒的凉风,温度慢慢地降了下来。习惯里我对男人并不挑剔,因了自身早已被烙上的宿命的印,也不敢奢望自己将有如何幸福的婚姻。三十五岁的阮飞,桀傲不驯的头发,落拓不羁的身躯,写满岁月沧桑的脸。花园小区第27层的电梯洋房,装修格局是我在电视里才见得到的高雅清新,130多平米的房子,倍显冷清与寂寞。这里的确需要一个女人。我第一次从内心里生发出深深的怜惜,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爱面前这个男人。虽然,我并不懂什么叫爱情。

      于是,顺理成章中,我便成了这房子的女主人。我们没有宴请宾朋,只是去街道办了手续,领了一个红色的本子,上面贴着我们俩人的照片。我们笑得很灿烂。

      办完手续的那个夜晚,刚满十八岁的我成了阮飞的女人。我哭了,但心里是那样幸福。我想起了母亲跟我说的那个生命的咒语,惟有心里默默祈求上苍,如果那是真的就让它降落在我身上吧,不要去降罪于我身边善良的人啊。

                     

      1997的冬天。从秋到冬,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适应一个城市的节奏。我变得时尚美丽起来,几乎看不出半点乡土气息。阮飞对我潜移默化的变化非常满意,周末也常带我参加一些朋友聚会,让我懂得了在社交场合同人逢场作戏,成熟与风情已开始在我青春的脸上彰显妩媚的色彩。

      日子像河水一样在一种平静的时光里流淌。我几乎忘了那个毒瘤一般刻在我命运之柱上的结论。

      终于,还是发生了。不知道是一种巧合,还是真的应了那个预言。我在真的事实面前,冷静得像一条被人遗忘在干涸沙滩的鱼,呼吸已是艰难,泪水已然枯竭。真的泪,流在心里。汹涌成了河。

                     

      那一天早晨,我突然发现鱼缸里的金鱼莫名死掉了一只。

      鱼的眼睛泛着空洞的白。另一只看得出无比的哀伤,静静的摇着尾巴在死的那一只身旁唱着挽歌。我看不到鱼的眼泪。

      我的心被纠着紧紧,巨大的痛袭过来。

      生命原是那么脆弱。我们都始料不及。

      阮飞出差去C市谈一笔生意,原本是应该到家的,怎么……。突然间被一股莫名的不祥之兆俘虏,拿起电话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您好,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移动电话的语音一次次交集震动着我的耳膜。

      这时,电话十分突兀地响彻房间,有一股摄人的冷洌。

      “请问,是夏新颜吗?”对方语气切切的,是一个男中音。

      “是……是的,我是夏新颜,你……是哪位?”“我们是高速公路交通事故指挥中心……”记不得是怎么打的去的指定医院。阮飞那么高大强壮的男人,被120急救车拖到医院的时候,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的躺在白色的担架上。血一滴一滴地流,把白色的床单染得就像家乡四月的映山红,漫山遍野,那么凄艳的红,那么灼人的红啊。

      我只看得见鲜红的血大片地占据着我的眼。我的男人,一直就是那一块白布盖着,盖着那未知的生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我竟没有半滴眼泪流下来。我哭不出。我怎么哭得出。

      那白色,很快就被红色渗透了。我没有勇气,去掀开那薄薄的布。

      半个小时。1800秒。漫长的等待。

      医生做着最后的努力。我知道。我真的知道。阮飞是不可能再睁开眼睛了。与命运的纠缠,最终的结局只有一方妥协。

      那个夜晚是平安夜。当急救室红色的指示灯灭时,我蓦然发现,天空被一大片美丽的烟花燃烧了,那么凄绝,令世界黯然的美。

      生命树上伤心怒放。

      坐在角落里的我,抱头痛哭。



      二

      你这颗有着成熟香味的红色果实,不知将被啮于谁的幸福的嘴。

                         --何明芳《赠人》

                     

      她总是很容易悲伤。走在路上,看到一片叶子落下来,会联想到大树的失恋一季的悲欢童年的阴霾成年的伤痛未来的不可知。很快的,她就会被莫名其妙袭卷过来的强烈悲伤包围,掳获。然后,蜷在某一个阴暗的角落低低哭泣。

      她总喜欢一个人走在2016漫长的街。这条街是新建的一条林荫路,因为是这一年新建,所以才取名2016.这一年,她十八岁。

      她的泪腺像一条汹涌的河,汩汩流出一地的晶莹,洗涤雨季的悲伤与十八岁的寂寞。她的眼眸总是点亮不同时期的悲伤。

      他说,见过千万双女子的眼睛,惟独这双眼睛像两面清澈的湖,泛着宿命里悲伤的波光,折射着前世今生的不了情。

      雪曼。他轻轻唤她的名字,透着如水的温柔。

      嗯。她淡淡地答。眼神变得忧郁,雾一样的水气在眼里的湖上升腾。

      苏贝。她看着他,叫他的名字。

      三十八岁的他,坚硬的壳里有一颗温柔敏感的心。

      生命是一场宿命的游戏,是吗。苏贝,你说啊。

      他的心微微的发紧。

      来,让我看看你的手心。他笑着看她,干净明媚夏花般灿烂的笑容。这个女孩,总是那么深刻和尖锐。似乎对生命总怀有悲悯却又愤激。

      她本想说,我怎能让你参透我生命的全部玄机,那是我用一生却检验的秘密。

      可她拒绝不了。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世界里第一位异性。第一个让她明了世上还有一种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破的奇特情感的男人。

      瘦削。清冷。她的手心纹路密密地,弯弯曲曲,纵横交错,交织着她一世的悲喜与秘密。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这双手。

      她本能地做了一个抽回的姿势,只是轻轻地。

      但他握得更紧了。

      答应我,让我保护你,好吗。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替你抵挡宿命的寒冷。雪曼,你那样叫我心疼。苏贝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那十八岁的青春了无痕迹,却遍布着生命的风霜与伤感。

                     

      她走上27层的阳台。

      已是薄暮时分,远处的灯火交织,霓虹闪耀,又一个繁华热闹的都市之夜在自然更替。天空爬满了寂寞的星子,一轮月亮挂在遥远的天际。

      27层的阳台可以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景。

      是啊。她在心里叹道。

      可是,27层的阳台也是忧伤的。

      2001年的某一个午夜。

      一个忧伤的女子从这里腾空跃下。从这27层的高度。

      她用山丹丹花一般的生命去检阅了爱的无望和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她像一片失重的羽毛在空中旋舞,仿佛离星空是那么近了,还有那美丽的月宫,那里一定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的到来。她笑着下坠,下坠。某一瞬间的记忆里,她看见小女孩的脸上淌着悲伤的泪珠。她想去抓住,可她的一滴泪掉落下来,她再也看不见什么了。她像一颗尘埃跌入泥土。那么寻常。悄无声息。

                     

      从这里起飞。我们会看到上帝吗。

      她看着远处的天空,对身边的他问。

      雪曼。他从身后搂紧她,别傻了,我们都要学会给自己退路。

      她无言。

      仿佛变成了那一个女子,如同天使一般美丽的飞翔在天际,只为生命的怆然和宿命的无常。

      她将脑袋枕上他的肩,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青草气息,仿如在湘西农村的某一片山林里,她有些分不清时光倒底割断在哪段记忆的河床。只好,在他温暖的拥抱里,将自己想像成一只彩色的飞鸟栖息在宁静的港。生命的港。

                     

      三

      那种生活像是附在颓垣上的一簇青苔,只能靠腐败的营养滋补自己。

              ——霍桑《红字》

    苏贝把一大扎生啤推到我面前。

      然后自己很豪壮地咕咚咕咚干掉了怀里那一扎。

      黄灿灿的液体,在我面前冒着骄傲而腐朽的气泡。

      来。让我们饮尽这段荒凉。

      我漠然地抬起头,无法悲伤。

                     

      冬天要来的时候,我的腹中被确认有了新的生命。

      十八岁的恶之果。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只是Y大的一名女生。

      孩子的父亲是Y大的一名教授。苏教授。人们总是这样亲切地称呼他。

      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刻,我异常冷静和清醒。我想背起背包远走他乡,我想退学——这索然无味的大学时光,我想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流浪。或生,或死。

      可是孩子的父亲怯然了。

      2016年。苏教授三十八岁。他有着幸福和美的家庭,有一个七岁的可爱儿子。他的生命已有了精彩的延续,他不需要这个孩子了。多么可悲啊。这个生命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生命那么脆弱。只是几颗白色的药片,就可以把那颗原本蓬勃的种子变成一堆模糊的血块流出体外。

      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双手充满了血腥与罪恶。

      苏教授依然满面春风的在校园里同熟悉的学生们打着招呼,笑嘻嘻地和同龄的教职员工们讨论着哪家学校对孩子的管理最严。

      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罢。

      那场原以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爱情连同那流出体外的血水而倾囊殆尽了。

      喝尽这一杯,此生缘份就结束了。所有爱恨,一笔勾销。

      说着这句话,我在心里强忍悲痛,想让自己坚强,却按捺不了涌上来的泪水,惟有任其肆意成河。

      爱并不一定是爱情。爱在爱情之外。

      苏贝喃喃。

      是啊,苏贝说得没错。爱在爱情之外。多好的命题。他还说过,生活输得起幸福,却输不起责任。

      我剩下的出路唯有离开,远离这宿命的痛与忧伤。当初父亲的车祸,母亲的自杀殉情,都注定我的一生与幸福只会擦肩。幸福只会遥遥相望,而无法企及。像天上的星。更像那一刹的烟火。

    我的心宽敞得可以容下好多客人。但孤寂而凄凉,没有一处家居的壁炉。

      我多么盼望能点燃一盆炉火啊!

      看来这并非非分之想——尽管我年老、我阴沉、我畸形,

      ——可这种天南地北人人都可以用来温暖自己的最朴素的福份,我也能够享有才是。

      于是,我就把你装进心窝;放进最深的地方,想用你给我的温暖来温暖你。

    春天快要来的时候。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或许。

      终有一日。我会走到无穷。走进远方。

      在某一个角落安然停靠。

      然后,找一个快乐的方式,把自己杀死。或者,活着。

      不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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