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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痕

  • 作者: 冷薇
  • 来源: 古榕树下
  • 发表于2011-05-29
  • 阅读1038
  • 缝痕
    告诉我,我还要向女娲借多少块补天的石头,方能填平彼此间的沟壑?告诉我,我要当一个怎样的工匠,才能重筑起对话的虹桥?告诉我,我要以何为针,以何为线,才能缝补起已裂的衣装?

    窃以为,只有发丝青白的老妪,才会在午后,打着盹儿,闲闲地捻起一团线,密密织下儿孙临行前的衣裳;窃以为,只有年迈的老者,才会戴着老花镜,用最朴素的布料填补起划开的窟窿。

    可我,却在一个本该如雨如花的年纪,在每一个可以停歇的瞬间,不自觉地拾起那无形的线衫,只想缝补好彼此的裂痕,让过往的记忆重返。栽花插柳,我不介意又要滴下多少榆荚泪,我也不介意那线衫能否被我重新缝合得了无痕迹——我只愿,慢慢地,以心为针,以诚作线,弥合起那已存的裂痕。——既是我亲手撕裂,我就得亲手将它缝起,哪怕不能再是一个完满的圆。

    我在以青春作赌,等待一场不知是否可能的重逢!

    同样的情形,类似的际遇,有多少人会在泪如雨下后选择忘记;有多少人,会假装根本不曾在意;有多少人,会碍于面子或者所谓的尊严而高傲地昂起颅首;又有多少人,会转身离去,决绝地不再回首?

    然而我不会的。即使给我一万种选择,我也不会去开启另一扇窗。我不相信,裂痕无可缝合,因为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犹记得,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兰音侧畔,仿佛余音绕梁;犹记得,多少回哭泣,有承载的水杯;犹记得,饮茶洒酒的当下,你轻轻夺过我的酒樽,以言语醒我莫把此生还酹江月;犹记得,春暮时,我在亭台水榭下哀叹“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你却笑言“花开来年复又发,草枯又长无长衰”。

    是的,所有的逝去都有回还的可能,只要你竭尽全力;所有的过往也许时间开的一个玩笑——谁知道沉淀过后,是否又会是另一番奇景?就是《牡丹亭》中的杜丽娘都可以起死回生,更何况我们彼此间这点,也许投在水面都会波澜不惊的褶痕呢?

    正如你所言,花谢后还会开,今年的栀子不定会胜过旧年;正如你所言,“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草长莺飞,大地会完满另一道风景线!
    如果这线衫上的裂痕,是伤人的话语,犹若泼洒出去的水,那么,我愿等到一个冬日,让严寒将它们尘封成冰,冰冻成雪,默默拾起,放入白瓷做的花瓶里,再插上一枝梅花,带着殷红的血;如果这线衫上的裂痕,是支离破碎的三棱镜,我就向羲和借一辆马车,拾起所有的色彩——哪怕时间只还给我最让人无奈的苍白;如果这线衫上的裂痕,是我不小心摔碎的水晶玻璃,那么,我就俯身拾起一片片玻璃渣,哪怕它们碎得几乎看不见。也许,我真的无法将水晶球复原,但我会尽心拼好所有的碎片,至少,让裂痕背后的图案依旧清晰可见。

    你是否记得,“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你是否记得,灯火阑珊处,荷塘可代树影,江水犹胜月色?你是否记得,我曾语尔:人生有三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而今,我正试着与你一道穿越山水的迷惘,可你却仍旧怀疑裂痕未尝不全,“灾难”是否还会来临?

    如果断桥残雪有另一重含义,我愿让雷峰塔作证,看千年的结局是悲是喜;如果蒲苇和磐石可以指代友谊,那么我可以直言:我相信亘古不变的情分——缘尽可以再续,友离可以再逢。有一种情,血浓于水,恕我此生都无法忘记。

    其实,为补这并不长,也并不粗的细痕,我的手早已累了,我的心也早已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还得一直补下去。只要时间一天还在,只要精力一日未还,我便得信守当年那轻轻一点头,乃至一句,也许是笑语吧——那轻轻一点头的承诺。

    恕我直言吧,我从未碰过如此难以缝合的裂痕——到底,是什么,伤尔如此之深?又到底,是什么,竟酿成无可跨越的鸿沟?我不相信。不小心轻轻一撕,如今,既是我所为,我便得用心弥补,等待下一个春季的来临。幸亏唯物主义者告诉我,人没有来世,否则,纵便是离世后,我也要找一个角落,将一切轻轻缝起。

    我已然累了。我在以诚心作舟,以时间做渡,祈求一份不知是否可能的相晤!

    伯牙子期的弦已是无人倾听,难道,彼此还要再造下一份,原本就不必造下的悲剧?我不会将心爱的瑶琴再诉语另一个人,不,另一扇窗;我看不见满园的千红万紫,只有纯净淡雅的栀子花香。

    茫茫人海,相逢即是缘,好容易遇见座上的青衫;好容易等到荼靡的季节,好容易采下兰芝,好容易相信蓬莱,好容易化为鼓瑟——好容易找到可以唱和的音弦?我曾告尔:“欲把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既然友缘可以重返,那么,我不希望,过往的片段是嵇康最后的《广陵散》。

    高山流水,古人总在咏叹,歆羡它一时一刻的曼妙,亦惋惜古琴已然的嘶哑。难道,今世今人,就不可以重拾一份旧梦,替无数如莲的惋惜挽回一份不复的伤感?

    我已经记不起自己用了几种针法,来缝合那线衫上的缝隙,缝得早已忘记了线衫的本色;有时,缝着缝着,竟会喃喃自问:我怎么好好缝起线衫来?

    如果有人问我,你还会缝下去吗?我的头会一直点下去,直到点成一尊小小的塑像;如果有人问我,如果我告诉你,旧忆总成空,你还会这样做吗?也许,我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继续拿起手里的针线。

    针法,也总不过那几种。我已用尽。手中的线也在一天一天地减少——而这线,纵是走遍万水千山,也是买不到的。如果有一天,针尽线绝,而裂痕依旧,我又能以何来缝?

    还是你告诉我吧,我到底要何以为之,才能缝全那细细的裂缝?



    时至今日,而裂痕依旧,心何以渡?!

    (注:本文为原创,原文发表时使用的是真名)

      本文标题:缝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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